衍江

【双关】向背而安（4）

十三年前，同是一个年关。
那天下着鹅毛大雪，天地白茫茫的一片，车声人声都消失在静默里。
那天他是和周巡去蹲一个电瓶车杀*手。
关宏峰当时还不是支队长，周巡警校毕业，在一线犯了错误被下放到两抢中队体验生活，没想到在侦查过程中牵出了一起几年前的旧案，支队派关宏峰过来配合。
周队长当时还是个蠢蠢欲动的毛头小子，他们两个人裹着一身警用大衣在嫌疑人家车的棚蹲了将近七个小时，一口水都没喝上。
期间关宏宇给他小灵通上打了N个电话，他全压了。
周巡在旁边困得直磕头，“哎我说关老大，这孙子要是不出来，咱们在这蹲一夜啊？”
关宏峰没他火力那么壮，大衣分了一半给对方，现在半边身子冻得发僵，上下牙直打架。
他没做声，兜里的小灵通却又震动起来，同时传来了电量不足的嘀声。他用嘴叼下手套，掏出手机看着那32通未接来电，然后哆哆嗦嗦的关了机。
“哎，关老大，谁的查岗电话啊，催这么紧~女朋友？”周巡用胳膊肘撞他。
“……不是，我弟。”关宏峰被他撞得闪了一下，脚下一滑艰难的稳住，“估计又是叫我回家吃饭。”
“看不出来你有弟弟啊，多大了，七八岁？正烦人呢吧。”周巡咧着牙花子咯咯的笑。
“……不是，双胞胎，就跟我差了几分钟。”
“啊？”
“嘘！别说话，他出来了。”关宏峰拽了一把周巡，俩人错了两步，躲进车棚的阴影里。

盯梢的嫌疑人没骑他惯常作案使用的电瓶车，撬了个摩托走了。
他俩面面相觑。
“……怎么办，白盯了，看样子丫今晚上不会出活了。”周巡狠狠地在道牙子上磕了磕鞋底的雪。
“不一定”，关宏峰把棉大衣拉下来塞到周巡怀里，自己朝着轮胎印走过去，“一般来讲，这种恶性事件的嫌疑人，如果能提前控制起来，余下的口供可以慢慢挖。”
“……你的意思是，我们先上去设个卡，按盗窃罪把这孙子给按了？”
“不，你看这个。”关宏峰说。
周巡凑过来，按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，雪地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，却马上就被雪盖住了。
“他受伤了？刚才上去的那个斗鸡头合着是砍人去了？卧槽这都什么恩爱情仇……”
“你还记得他那个姘*头吗？”
“那个迪厅老板娘？”
“对，二组上次不是查到他两次械斗之后，都去了这个迪厅么？一般这种这种强迫性的犯*罪者的流程感和不安全感都很强，就意味着，如果事件按照他一直以来所指定的顺序进行，那么他会拥有就极大的满足感，继而产生类似完美主义的空虚，这种空虚感会强迫他继续作案；而如果事情进行到一半，预定流程被不可抗力破坏了，那么……”关宏峰看向不远处嫌疑人的电瓶车，“他的强迫症就会发作，一般来讲会有一个备选预案。”
“什么意思啊，你是说他会去那个迪厅？”周巡甩了甩脑袋，觉得自己的智商跟不上了。“脑袋让人抡开瓢了去迪厅？”
“这个电瓶车杀手，档案上显示他曾当过程序员，而他的强迫行为表现有时候恰巧很像写程序。如果你学过编程就会知道，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是这样的——如条件符合A情况，那么执行a方案；如条件不完全符合A，那就在进程中切换为a-1方案，以此类推，保证最后的运行结果一致——当然这只是个比方。”
“艹，我明白了”，周巡一拍大腿，“你是说他在作案准备期被意外打断、或者是受伤的情况下，就会去那个迪厅，兜个圈子把他那狗P流程补完之后继续作案？”
“嗯，按理来说是这样。上次调查了那个老板娘刘璐璐，护校出身，那里很可能有外伤急救条件。而且，二组上次在那搜出了MDMA丸片。”
“……摇头*丸？艹，这孙子还涉*毒啊！”周巡把叼了一晚上的烟屁股吐了，一路小跑地去开警用摩托。

半个小时后。
“嗨，我说关警官，您这是什么时候让下放到扫*黄办啦？”歌舞厅里的街摊迪斯科音乐放的震天，那个叫刘璐璐的老板娘把一杯纯麦威士忌砸到面前的桌子上，对着关宏峰的耳朵喊。
“公*安！让你配合办案！”周巡坐在高脚吧椅上拍了桌子，一个没坐稳滑稽的转了半圈。
“哈哈哈哈哈，逗谁呢”，老板娘撩了下头发，眯着眼睛凑过来，朝关宏峰脸上吹了一口气“……穿警服来这种地方的，没有一个是真的想要办案的。”
周巡炸了，关宏峰拦了一下。
“……都知道了，还不快点。”关宏峰斜着眼瞟她，无意似的用拇指蹭了蹭食指。
“哟，敢情在等人，还真误会了。”
“等女朋友。”
“一定貌美如花，哪像我们，一家四五口，就指着我一人养。”
“都差不多，我家兄弟三个，也不富裕。”
“您这身皮就是铁饭碗，跟我们这种人比就没意思了，对吧。”
“请你吃个饭？”
“别啊，还是等您女朋友吧，小开。”
“首开。”
刘璐璐哈哈一笑，扭着腰站起来示意跟她来。
周巡一脸蒙，关宏峰站起来，在身后给他比了个手势。
周巡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，歌舞厅光线晦暗，群魔乱舞。他坐了一会，飞快的朝吧台的阴影了缩了过去。

几个小时之后，周巡捂着脑袋配合刘长永清场。
“艹，我说这伙人还真特么不要命”，他伸手摸了一把后脑勺，嘶了一声“军*工铲，都给老子凿出血了。武警管军需的都特么点吃干饭的？！”
“嫌疑人控制住了吗？”刘长永问。
“报告刘副中队”，周巡两只眼睛向天看，“关宏峰同志成功打入敌人内部，为我们在外围突入争取了时间，现已搜查到了嫌疑人刘璐璐涉*毒并组织卖*淫的第一手证据，现……”
“你挺可以啊周巡，一个干两抢的和一个重案组的关宏峰俩人把禁*毒和扫*黄两个中队的事都捎带着干了”，现任支队长抱着臂晃过来，“你们的嫌疑人呢？”
“……没按住，跑了。”
“周巡！你还知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！”刘长永急了。
“但是当时老关他……！”周巡也急了。
“关宏峰是人民警察！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！”支队长手一指他，“关宏峰人呢！”
“……哎？刚才还在这站着呢？”

关宏峰裹紧了警用大衣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，偷偷从迪厅后门溜了出来。
走到一半的时候被一个蹲在墙角的小姐哭哭啼啼的扯了下裤腿，关宏峰崴了一下，差点被一下扯倒。
小姐没敢吱声，颤巍巍的指了下老板台后边的酒柜，用手比了个X。
关宏峰点了下头，强撑着自己走过去，翻了一下，从一瓶轩尼诗XO后边摸出一个小包，看了一下装进了兜里。
光宏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，他咬了一下舌尖，推开了迪厅的后门。门外开下着雪，冷风一激，他稍微松了口气，但燥热丝毫没有减轻。他扯开大衣的口子松了松领口，深呼吸，强打精神往外边走过去。
……宏宇还等他回家吃饭呢，他这样想着。

几个小时前，刘璐璐把他引进迪厅后边的一个包间。跟鬼哭狼嚎的外边不同，迪厅后边的走廊格外安静，他一摸墙，果然贴了厚厚的海绵隔音层。
“关警官，坐啊”刘璐璐招呼他，随后又跟一个跟在旁边的招待吩咐，“去，去外边吧台把关警官的酒端过来。”
关宏峰心说不好，希望周巡有点眼力价别溜那么快。
“就不麻烦了，喝了酒还怎么干活。”
女招待进来，背着关宏峰点了点头，刘璐璐眼神一沉，笑了，“别啊，咱们这个，喝了酒……才更好干活啊。”
说着把酒杯推到了他面前，“格兰芬迪，山谷中最好的威士忌，代表着豪迈和激情……不尝尝么？很贵的。”
她的手指点上了关宏峰的嘴唇，关宏峰条件反射的往后一撤。
刘璐璐哈哈大笑，“酒都不敢喝，跟我要首开？”她笑完又往前一凑，表情倏的变了，“关警官……您自己，不也是首开么？”
关宏峰心里明白大概是周巡那边出了纰漏，这边已经开始有准备了。
而就算不知道自己这边的目的，他们肯定也会第一时间转移电瓶车杀*手，而这边只有两个人，这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。现在只能是尽量装出有底气的样子和他们周旋，给周巡争取一些时间，不然就真的要被螳螂捕蝉了。
而这酒……多半有问题。
关宏峰一笑，抬眼看过去，刘璐璐的眼神轻佻，手指无意识打着拍子。他心里一松——看样子底牌还没露，对方也不是不紧张的。
但现在也是没办法了，他摇了摇头端起杯子。喝是完蛋，不喝也是完蛋，只能一赌。
……赌周巡的机灵劲儿吧。

他拖着脚走了五个街区，头晕脑胀，四肢冰凉，身体却烧的像是被放进了岩浆里煮。
他把大衣和外套都丢在了路上，脑浆仿佛已经烧成了一堆浆糊，毫无知觉的边走边解开了毛衣扣子，仿佛让身体暴露在数九寒天风雪里会让他觉得好受一些。
那杯要命的酒关宏峰其实就喝了一口，还偷偷的吐进了围巾里，他觉得对方不至于在未暴露前就准备下手毒*死一个警*察……现在看来他赌对了，但感觉却更糟糕。
那间老城区的迪厅离他家其实并不太远，午夜寂静的时候甚至偶尔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，而就着短短的一点多公里，他吐了两回，摔了一跤，仿佛走了一辈子。
午夜两点，他终于喘着气靠在了家门口，哆嗦着掏出家门钥匙，却颤颤巍巍的几次都没插*进钥匙孔。朦胧中他看见关宏宇冲了出来，然后他一口气终于松了，脱力的倒在了对方怀里。

“宏宇……我回来……吃饭了。”
关宏宇接住他，吓得魂飞魄散。

ps.其实4、5可以当独立篇看，有点长。
下章……科科科科科w